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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26章 拷問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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當李文柏被房門外急促的敲門聲吵醒時, 天色已經微微亮了。

平日裏如果沒事, 縣衙裏沒人敢擾他清夢, 外面這麽著急, 必然是有魚兒上鉤了。

李文柏匆匆套了一件厚衣服, 打開了房門。

一股寒冷刺骨的風雪順著門縫卷入,激了李文柏一身的疙瘩。

門外李二一臉的興奮,“大人, 好消息啊!錢德興, 抓到了!”

“哦?在他愛妾那抓到的?”這真是一個好消息,李文柏也顧不上什麽風雪了, 房門打開,笑著問道。

“不錯!不出大人意料, 這小子果真趁著雪夜回來了!還以為他能多忍幾天, 想不到這麽性急!”李二的臉上很興奮,同時也有些不屑。

“你也別笑他,你若犯了事兒,東多西藏的, 家裏若有這麽漂亮的美妾,你也會放心不下!”李文柏笑著地搖了搖頭, 想到了什麽, 問道:“幾時抓到的?”

“醜時處抓到的。人已經扔進了大牢,嚴加看管著呢!兄弟們都很高興,這會兒正在大牢內吃吃喝喝,聊著呢!”李二笑道。

“對了, 大人,既然錢德興都抓到了,那他那愛妾那邊……咱們是抓還是放了?”

李二問道。

在他看來,犯事兒的是錢德興,他的愛妾周舞似乎並沒有什麽問題。

李文柏卻是搖了搖頭。既然知道了周舞是往來居出來的,那他怎麽可能就把周舞給放了?

他曾想過把周舞也抓了,通過她慢慢調查往來居的秘密。但是周舞畢竟是施五送給錢德興的,若是直接把周舞帶走,難免會讓施五、甚至是曹嚴起疑。

往來居的事,只能偷偷的查,畢竟往來居在前庭,那是曹嚴的地盤。一旦曹嚴有所防範,那再想查出點什麽來,就基本不太可能了。

“再辛苦兄弟們一陣,繼續看著周舞吧。這個周舞,本官還有用。”

“是,大人。”

自家大人如此說,必然有其中的道理,李二沒有多想,點頭稱是。

“那……錢德興那邊……”李二又問道。

“啊……”李文柏打了個哈欠,“他對本官多有不服,你們給本官敲打敲打。本官先睡一會兒,兩個時辰後,本官再親自去審審他。”

“是!小的明白了!”

李二心中了然,與李文柏相視一笑,告辭離去。

所謂敲打敲打,這裏面的門道就太多了。李二是軍伍出身,上過戰場,不僅懂得如何殺敵,對審訊這種活兒,他也是略知一二的。

畢竟戰場上時不時就會抓回來幾個俘虜,有了俘虜,自然就要審訊審訊,逼他說出點什麽。有些俘虜寧死不屈,到死連個屁都不放一個,這種人極少。大多數人,幾套刑具下來,嘴巴就藏不住任何秘密了。

至於錢德興,李二不相信這瓜慫能是什麽硬骨頭。不過既然自家大人兩個時辰後要親自審,那麽他也不好下死手,只要稍微敲打敲打,做做鋪墊就好了。

做下屬的,可不能搶了大人的風頭!

一邊想著,李二走進了縣衙的大牢。

然後,大牢的深處,傳來了一陣又一陣痛苦且絕望的哀嚎。

經久不衰。

……

李文柏醒來的時候,已經日上三竿。

他平時不睡懶覺,無奈這幾天實在太累了,加上前兩日遇刺,生死間走了一回,他的精神也有些虛弱。他太需要好好休息了。

好在搜尋那三座山的線索有陳一志和他的部隊幫忙,如今錢德興也抓住了,他自己反倒成了最清閑的一個。

用過早膳後,李二又來了。

“大人,大牢那邊都準備好了。”

“嗯。”李文柏點點頭,沒有穿官服,而是一身尋常便服,和李二還有兩個護衛一起,向縣衙大牢走去。

自從上次遇刺之後,李文柏覺得交合這地方太危險了,決定堅決不一個人外出。

而李二這幾日也被刺激到了,不再自信地一個人護衛在李文柏身旁。現在李文柏出門,李二都會在護衛中再選出兩個和他實力相當的,一同隨行。

大牢距離縣衙不遠,就隔了兩條街,一拐角,就到了。

和剛到時的交合縣衙一樣,交合的大牢,也是破敗得可以。要不是上面掛著一塊交合縣大牢的牌匾,李文柏差點要以為這只是一個貧民窟。

“這大牢要不是前陣子大人以工代賑,撥了幾十個民工過來清理修繕了一遍,恐怕現在都沒法用!”

李二一邊說著,一邊在前面引路。

李文柏邊走邊看,這還是他第一次到交合縣的縣衙大牢。

和之前的縣衙一樣,這裏很久沒人用了,別說是犯人,就是老鼠也見不到幾只。

或許是擔心錢德興被劫走,李二把錢德興關在了大牢最深處的一個牢房。

經過了兩個時辰非人道的折磨,錢德興已經徹底萎了,一臉頹喪地靠在牢房的墻角,身上衣服破碎,被打得皮開肉綻,厚厚的衣服內,隱約可見血跡。

錢德興聽到了動靜,睜開疲憊的雙眼,看了看站在牢門外的高大身影。當他發現是李文柏時,眼中泛起了一道求生的亮光。

他吃力地翻過身,掙紮著向李文柏的方向爬過來,最後扶著木欄,一臉期盼地盯著李文柏,乞憐道:“李……李大人,求求你,放過我吧,我錯了,以前……以前都是我的錯,我不該……不該怨恨您!您大人不記小人過,饒了我吧!”

“以前?”

李文柏微微挑眉,有些驚訝地看著一臉哀愁悲苦的錢德興,問道:“你覺得……本官是因為和你有舊怨,才如此費盡心機抓你嗎?”

錢德興楞住了,看著李文柏,一下子沒法理解他這話的意思。

人就是這樣,當他自己常常把某個恩怨掛在心頭,便會以為對方和他一樣對這件事很執著,殊不知,對方可能根本就沒把這件事放在眼裏。

見錢德興一臉茫然,李文柏笑了。

笑得很不屑,也很生氣。

“為什麽抓你?”

錢德興眼珠子轉了轉,試探地問道:“因為……我跟了五爺……哦不,施五,和……和大人您作對?”

李文柏一臉無可救藥地看著錢德興,懶得再跟他繞圈子,“看來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做了什麽事情!”

“你可知,私征徭役,是什麽罪?”李文柏盯著錢德興的眼睛,問道。

“什麽……什麽罪?”錢德興被李文柏盯得有些怕,避開他的視線,下意識地問道。

“死罪!本官現在就可以把你斬立決了!”

李文柏的聲音突然大聲了起來,差點把錢德興的魂兒都給嚇丟了。

“啊?這……這……李大人,我……我只是個打下手的,這些都是五爺……哦不,都是施五那王八蛋幹的啊!我沒有私征徭役啊!我就是管管那些賤民而已……”

錢德興一臉的驚慌,瘋狂甩鍋,卻被李文柏打斷。

“賤民?你管他們,叫賤民?”

“呃……”錢德興猛一擡頭,見李文柏臉色不對勁,驀地想到了什麽,連忙朝自己臉色抽了一個大嘴巴子,“大人饒命,饒命……小的……小的一時口誤,是那些百姓。”

見到錢德興裝出一副卑賤認錯的模樣,李文柏卻並不高興,因為他知道,無論錢德興如何道歉認錯,他的心裏,始終覺得自己做的沒錯,始終覺得那些被私征過去做苦力的壯丁,都是賤民。

如今大齊皇帝尚且愛民如子,反倒這些宵小,自覺高人一等,視人命如草芥。

不得不說是一種悲哀。

“你不要覺得本官是在嚇唬你。”

李文柏站了起來,居高臨下俯視著錢德興,眼中殺意漸現,“本官即便是現在將你拉到菜市口斬了,莫說是施五,便是西州刺史曹嚴,也不能說本官一句不是!”

這下可把錢德興嚇到了。

只見他很是幹脆利落地撲通跪下,手足無措地說道:“李大人……小的……小的真的知道錯了,求李大人看在與小的是舊相識的份上,饒小的一命吧!常言道,人生有四大喜,他鄉遇故知,便是其一。哪怕……哪怕小的和大人不算故知,那也算是舊相識了吧!大人您就看在咱們相識一場,饒了小的吧!”

李文柏冷笑了一聲,“你也別給本官扯這些沒用的。咱們充其量只能算‘他鄉遇對頭’,沒有白刃相向,本官就算給足你面子了!”

“你現在有兩條路,看你選哪一條。”

錢德興猛地擡頭,眼中瞬間燃起了強烈的求生欲,激動地說道:“大人請說!”

“一,老老實實,把知道的,都吐出來,本官看心情殺不殺你;二,嘴硬,寧死不屈,等到被打成半死,熬不住了,再把知道的,都吐出來,然後拉出去,給你一個痛快。選吧!”

說完,李文柏轉過身,負手立在一邊,任由錢德興慢慢考慮。

這哪裏是什麽選擇題啊,這分明就是送命題好吧?

錢德興無語了。

即便他現在的小命攥在李文柏的手上,但他還是很想對李文柏破口大罵一番。

但他還是忍住了。

他覺得,活著,真的是最重要的事,沒有之一。

“倘若……倘若小的,把事情都告訴大人,大人能否……能否饒小的一命?小的願意給大人做牛做馬,報答大人……”

他把心中最強烈的渴求,說了出來。卻被李文柏打斷。

“你沒有根本官討價還價的權利!你只能選一,或者二!”

李文柏頭都沒轉,看都沒看他。

李二站在一旁,有些擔憂地看著錢德興。

他並非同情錢德興,他是怕自家大人逼急了,錢德興幹脆絕了求生的念頭,把真相全部帶進棺材。

但他還是低估了一個人,尤其是一個貪生怕死之人的求生欲。

人有多麽輕視他人的生命,就有多麽在乎自己的死活。

如果一個人,上半輩子都是在窮困和痛苦中度過,他可能不怕死;但像錢德興這樣的,已經享受過金屋藏嬌這般人間美事之人,又怎麽可能願意就這麽死去呢?

“我……我選一。”

錢德興的聲音裏,充滿了無奈和落寞,同時,還多了一種放松,和慶幸。

李文柏轉過身,看著錢德興,問了一個他最想知道的問題。

“施五私征徭役,為的是什麽?”

“挖礦。”

“挖礦?不要賣關子,細細說來。”

“是。”錢德興點點頭,“施五在交合縣外,大恒山山脈的三個山腳,發現了礦脈,於是,便借著縣衙的名義,私征徭役,在一十二個村,一共征募了兩千多民工,在那三座山的山腳,開挖地道,準備日後開采。”

“礦脈?”交合縣境內有礦產,這個李文柏也略有耳聞,但礦產,不管是銅礦,還是鐵礦亦或是其餘的重金屬的礦產,都是國之重器,為朝廷所有。任何私人勢力,都不得以任何理由開采,否則無論什麽身份,都是必死之罪!

畢竟這些礦產挖出的金屬,大多都能用於制作武器盔甲。這直接影響到了一個國家的軍隊裝備水平和熟練,這是戰略儲備問題!可見礦產的重要性。

李文柏本來還猜想施五可能和曹嚴一起背叛了大齊,私征徭役在深山老林裏練兵,和匈奴私通企圖叛國。沒想到,居然是偷挖礦產。

偷挖礦產,其嚴重性,絕對不比私下屯兵要輕!

交合縣起處隴右,與國境毗鄰,施五和曹嚴在這裏私下開發礦產,其意圖,已經很明顯了!

想不到施五的膽子,居然這麽大!

想到這,李文柏問道:“本官也曾帶人查過本縣境內的幾處礦產,並沒有私下動工的痕跡啊?”

錢德興搖搖頭,回答道:“那三處,都是是未發現的私礦,施五想趁著未登記在冊,幹脆就瞞著朝廷,占為己有……”

“國之重器,他占為己有?他好大的膽子!”李文柏聞言,不禁大怒!

李文柏聲色俱厲,盡管不是針對他,但錢德興還是被嚇得有些哆嗦。

“怪不得……怪不得縣衙的徭役名冊裏什麽記錄都沒有。原來徭役都被施五私征去挖地道了!占了朝廷的礦產,還用大齊的百姓給他挖地道,他還真是個人才!”

李文柏怒極反笑。

過了片刻,李文柏從懷裏取出一張布片,扔進了牢裏,又給錢德興遞了一支毛筆。

“畫吧。”

“啊?”

錢德興楞了楞,低頭仔細看了看布片,才恍然大悟。

這是一張交合縣全境的地圖。

他看了看手中的地圖和毛筆,又偷偷瞄了李文柏一眼,不由得腹誹起李文柏來。

“既然你都準備好了地圖和紙讓我畫,之前又何必假惺惺讓我做什麽選擇?”

不過這些他也只能在心裏想想,如今小命在人家手裏,他可不敢想不開。

略一回憶,錢德興便下筆,在地圖上標了三個點。

這三個點,便是那些消失了的一十二個村子的壯丁們的藏身之處!

“還有。”李文柏提醒道。

“還有?還有什麽?”

錢德興眨了眨眼睛,一下子沒反應過來,直到看見李文柏的表情,才終於明悟,又在圖上標了三個位置。

正是三處礦脈的真實位置!

可憐施五,如果他知道錢德興會落入李文柏的手中,他是打死都不會讓錢德興知道他這麽多的秘密!

拿到地圖後,李文柏直接將其交給了一個護衛,命其立刻出縣城,交給陳一志。

接下來,李文柏又問了錢德興幾個問題,把一些細節都了解了一遍。

等到審訊結束,已經是大中午了。

“大……大人,小的現如今可是……可是有問必答,毫無保留啊!大人,您現在心情,好些了嗎?”

錢德興還對李文柏之前的那個選擇念念不忘。

畢竟說好了,就算你把該招供的都招供了,死不死,還是看咱們李大人的心情。

所以李大人的心情很重要,這可關乎到他的小命啊。

“還不是很好。”李文柏面無表情地說道。

“啊?這……小的真的什麽都說,沒有絲毫的隱瞞啊!小的若有隱瞞,甘願遭天打五雷轟啊!”錢德興實在是沒招了,他真的是怕李文柏記仇,利用完他,知道所有的真相後,再將他定罪等死。

“本官心情能不能好,你還需要做兩件事。”

錢德興聞言,眼睛一亮,心想有救了,連忙問道:“大人盡管說!”

李文柏也不多廢話,又從懷裏取出一樣東西。

這次不是地圖,而是一張白紙。

“寫吧。”

“這……”

錢德興又懵了,他覺得李文柏的行事作風真的摸不透,他剛剛不是已經把地圖都標好了嗎?這次又要他寫什麽?

“當然是寫施五、蔣勇、三子等人所犯的罪行!”李文柏笑道。

這次錢德興不幹了,臉色有些難看。

“大人,大人您這不是要小的……要小的的小命嗎?”他是能指出施五等人的罪行,可同時他自己不也成了幫兇共犯了嗎?無論是私征徭役還是偷挖礦產,都是大不赦的死罪,這認了罪,不是死定了嗎?

李文柏一看錢德興這表情,哪裏還不知道他在擔憂什麽,擺了擺手,很是淡定地說道:“你盡管寫,不必擔心。施五等人乃是主謀,至於你,到底是共犯,還是受施五所迫。這個,乃是本官說了算。你可明白?咱們大齊律法,有過罰有功賞,你有心悔過,供認了施五等人的罪行,即便不能抵過,也不至於撈個死罪。到時定罪之時,本官自會替你美言。”

錢德興又懵了。

還有這操作?想著自己到底不是主犯,一咬牙就準備開始寫了。

等到李文柏走出縣衙大牢的時候,已經是未時了。

連續下了十多天的大雪,今天難得停了。

冬日的陽光打在李文柏臉上,顯得那麽年輕。李文柏一身黑色長袍,站在雪地裏,日光下,就像是一個儒雅內斂的鄰家謙謙君子。

就如那句詩說的——“陌上人如玉,公子世無雙。”

然而,只有一旁的李二知道,自家大人其實並非一個人畜無害的小書生。

雪地裏站著的,是一個鋒芒畢露的執刀人。

他手中長刀的刀尖,指著人間的罪惡與不公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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